Saturday, July 26, 2014

「純粹的藝術」


在紐約看艾未未,目前美國人聽到對於跟任何中國有關議題就會瘋狂掏錢的迷思,跟某些只要聽到跟紐約沾上邊的事情就會高潮的文青潮流臺灣作家一樣,令人從胃中感到灼燒般地火大。當然看到那幾萬根四川地震殘留下的樑柱堆疊在布魯克林美術館的大展廳,我不能說我是不感動的,又或者是他那些八零年代在紐約東村留下的黑白快照--y說得對,艾未未厲害的地方是他很早就學會美國當代藝術的「姿態」。他是黃皮膚的Andy Warhol,當共產主義對於美國青年還是性感的時候。我在三十年後的東村這已經被兩百倍中產階級化的區域,看到美術館販賣部呈列著將艾未未視為某種毛澤東第二的坑錢文創商品仍是感到崩潰。但若藝術不能被販賣或交易,誰還give a shit?

看完展覽後被冒牌學者的冒牌行動主義藝術再次惹火後,抽根菸又覺得其實艾未未的東西還算有意思。畢竟若真要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純粹的藝術」-- 晚間在washington square park來了一群舊金山小眾詩社的出版朗讀派對,還得請街友讓位後才有地方坐下讀詩。第一首某種非常西岸的無政府主義風格取笑貓咪爬上筆記型電腦這類的美式笑點我還能夠理解,但那歐系的超現實主義幽默配上佛朗明戈的舞蹈我實在是無法駕馭啊!我承認我血液中已經有了太多的美式實用主義--我那些對於犯罪電視影集的癖好,系統的認證和不完美但卻是寫實的人性刻劃。再抽一根菸,我想,所謂純粹的藝術,實在是太苦太苦了。

Sunday, July 13, 2014

《夏日之戀》書評 -- 背叛使我們不介意不斷重新


難得看法國小說,因為譯者是夏宇的緣故,而拾起Henri-Pierre Roche(亨利-皮耶·侯歇)在一九五二年所寫的,今年中譯版上市的《夏日之戀》。書裡描寫二十年間兩名男子和一名女子的愛慾糾葛,橫跨歐洲大陸,歷經了像是一整個人生,卻又無解的、簡潔的、近乎純情的像是只有一個夏日的事情,一趟旅行之中,那可以記憶永恆的瞬間。這部作品和傳統敘事中的三角戀結構有所區隔的,是在愛情的關係之中,沒有人真正屬於誰,從開始到結尾。即便結婚、生子、離婚、經歷遷徙和死亡,讀者並不會因為有哪二人重溫舊情而得到安慰,卻反而在他們不斷的背叛、相戀、絕望、和重生的反覆之中,獲得(後戰)生活的某種歸宿和意義。

《夏日之戀》是關於愛情的理想主義,也是關於中產階級生活之中對於婚姻體制的困惑和無奈。將小說翻拍為電影的導演楚浮在序中表示,作者Roche不僅將追求真理和愛的權利留給男人,而也留給了女主角凱茨,為所謂「新女性主義的表率」,其實是相當危險的論述。凱茨周旋在不同男人間所謂的「性的自由」,和她對出軌情人的報復,一直無法讓她從那體內根本的「腐爛」而得救(「我們不懂為什麼,我們的眼裡還是蔚藍一片-其實,那個月腐爛了,那個季節腐爛了,或許那年也腐爛了。」)。與其說《夏日之戀》為歐洲後戰女性主義的前衛羅曼史,它更接近法國新浪潮所想呈現的存在主義危機:人性本身的荒謬和矛盾。在整本書作者幾乎平鋪直敘、刻意簡潔並停留於事件表面的文字之中,充滿著對於愛情的哲學性自省:「在愛情裡,沒有什麼約定和承諾是美麗的,除了日復一日美好的愛情本身之外,什麼也不得依賴。但是只要疑念頓生,一切沉入虛無。」又,Roche那細膩地對於情感生活的批判:「幸福很難以言辭描述,它被用舊磨損,而使用的人並不知道。」

在當下的酷兒脈絡閱讀《夏日之戀》中的理想主義,並不在某種西方文化刻板印象、自我的"follow your desire",那追隨愛慾所帶來的「自然」的、「不受控制性」,而是在主角為愛情所設定並一再重建的規範。在三個人之間,維持著巧妙的平衡,使用剛好的傷痛讓情感詩意並讓性刺激,足夠的反思和理性讓溫柔與責任並存。也許,整本書中最浪漫真摯的告白,是凱茨所說的:

「我們必須從零開始,重新制定規則。冒險,並且隨時準備立刻付出代價。」


here and there.


生活是無盡的取捨。為了參與泛亞洲的國際社運討論小組而放棄了喝冰啤酒爽看世足決賽的下午,在下東城,經過一群人種族年紀複雜塞爆在巴西小餐廳的外頭看著二十吋的電視,忍痛走到轉角的咖啡廳補足了咖啡因為會議備戰,紐約終於下起了小雨將城市降溫。因為決定在紐約度過夏日的後半,而無法在臺灣凌晨的此刻賴在妳的身邊,大口吃妳精心醃製的肉片一邊煩惱著該為Messi或者Muller歡呼。妳在臺北電影節討論拍片的可能,我在法拉盛區籌辦下半年度的性別講座。我們都不曉得究竟哪些機會終將讓我們分隔的時空,在全球化的政治經濟亂戰之下輾平,但在每日的抉擇之下,我有的是無法被任何事物計量的信念,像所有我所認識並景仰的那些倔強的傻瓜,總是選擇更辛苦的路。為了所愛的人。為了不可妥協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