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October 27, 2014

【影評】失序的婚姻、失序的社會:《控制》中的美式犬儒主義



《控制》不可否認是2014年度最精彩心理驚悚片之一:細心策劃的劇本、複雜深刻的演技、巧妙安排的象徵物件,混合30%小眾電影的快節奏調情、30%好萊塢的情色暴力和八卦文化、30%《美國心玫瑰情》般的核心家庭幻想和幻滅、以及10%的劇情轉折驚喜。自從十月登陸戲院後,社群網絡便不斷出現挪用劇中聰明機伶又邪惡崩壞的女主角,Amy Dunne,恐嚇丈夫Nick不能離婚的各種手法。「我們在一起不會快樂的…」「但這就是婚姻。」Amy已經深入我們的心中,不是因為她的性感或者女性報復的暗黑能量,而是因為她看似能夠玩弄婚姻體制,卻又在結尾呈現無懈可擊的人妻形象。Amy這個角色大概具體化了大部份結婚多年太太的心聲:「我想痛宰我愚蠢又無用的丈夫,但我不能讓他得逞完成他的美夢,先一步離開我。」

在離婚率超過百分之五十的美國現代社會,和離婚率日趨上升,護家盟不斷地打壓同志和性少數來捍衛和現實脫節「一夫一妻、一男一女、一生一世」婚家狂想的臺灣社會,《控制》所呈現的是婚姻體制中的性別矛盾,以及婚姻這則「私事」,事實上是背負著多少社會壓力和國家想像的失調制度。到底是誰還在鼓吹並緊守著著婚姻的美夢?誰教導著我們,即使不完美,充滿暴力、傷害、和恐懼,我們仍必須堅守到底?

Nick和Amy這對看起來完美的異性戀婚姻組合,他們在紐約市派對中邂逅、圖書館做愛、無縫接軌求婚場景——這類所有人都覺得應該發生在我們身上的都市神話,構成我們對於愛情的要求,以及「這次一定是不一樣的」幻想,因而進入了婚姻的體制。而經濟蕭條和每日生活的所有,讓這樣的短暫美夢逐漸破碎:轉眼間,身邊的伴侶成為懶散的電玩宅男,脾氣糟糕的怨婦,城市的生活令人瘋狂,但郊區的兩人世界卻又是另一場噩夢。電影用兩個角色和過去及現在的不同敘述重疊,考驗著觀眾的道德選擇:到底Nick是一個濫情的騙子,或者Amy是個無情的婊子?結局告訴我們這兩種評斷都是不夠細膩的,Nick和Amy是「人生勝利組」的現實樣貌,在無懈可擊的房子、車子、和面子的最深層處,充斥著隨時都會崩壞的平衡點,因為資產結構的牽絆,而必須努力內化理想婚姻的意識形態並「繼續演下去」。

《控制》太過黑暗和算計無法成為好萊塢的愛情喜劇,卻也稍嫌粗淺和媚俗不足以成為具有社會批判性的悲劇。它將人物精心裝置在沒有所謂真實愛情、自發慾望的空洞郊區豪宅之中,充滿了謊言和復仇。《控制》的道德課程,並不在於論調婚姻的好或壞,而在於個人的抉擇和意志:「撐到最後的那個人就贏了」,某種至極的美式犬儒主義,在被認定為無法更改的大環境中,獨善其身,憤世忌俗卻不反抗地維持清醒。電影原標題《Gone Girl》中的"gone",不只是關於女人的離去,或者女人的瘋狂,而失去的是一個正義已經不再重要的社會。

Saturday, October 25, 2014

happy pride, etc.


【關於驕傲】

這週緊密下來參與了同志遊行周圍大大小小的LGBT會議和座談,與中國各區的女同志朋友分享了成家各種的想像,聆聽香港和新加坡組織者的困境和新出路,到了遊行的這天我經常仍是難以感覺「驕傲」。暴露如我,從未因為自己的性向和身份感到羞恥,因為能夠常常移動的關係,過慣了沒有家庭拘束的自由生活,第一次在這個時間點能夠在臺灣渡過,反而讓我感受壓迫離我們仍是多麼地靠近。以任何形式,或逃或奔走離開家的我們,能夠一年中的一個週末在遊行中嚷嚷;求學或工作的大部分時間,在另外一個城市不需遮蔽地,過著同志的日子,戀愛打砲失戀喝酒。然後我們就因此滿足快樂了嗎?我們感到驕傲了嗎?

家的牽絆和和性別的束縛,不會從我們或短或長的遷移中自動離去。同志能擁有的自由,尤其是搬離原生家庭另尋庇護所的自由,常常也造就了身份上的斷裂。也許除了極為幸運的少數人,能夠完全坦承自己所慾望,卻在各個領域仍擁有所有。但大多的我們都做過割捨,接受某種永恆的、酷兒的不完整。這樣斷裂的我們,渴望以成家來彌補所有缺陷,但我想最終那真的只是一個我們在當今狹窄的出路中,必須暫時信仰的神話。那些對於性的羞愧、對於家人的歉疚、對理想目標的為了情感或者其他的妥協、對於愛人因為自己的脆弱造成創傷的痛--這些這些來自我們根本的不、完、整,無法被快樂包裝,被彩虹陽光治癒,去擁有另一個家庭而獲得重生。

就像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跟我自己的親人或朋友說明白,我為什麼不願將自己的後半的所有人生耗費在美國;就像當我面對情人和原生家庭必須經歷的長期抗戰,有時候仍是會感到無助和任性,並不能總是做一個強壯的人,即使我手握著這些自身的經驗和理論,我的脆弱常常比我的理智誠實。因為我知道那有多麼的不容易。

在酷兒的身體和意識裡,我想我們永遠無法得到那所謂的「完整人生」,那面對所有人事的「問心無愧」,因為這個偽善的社會就是必須塑造一些失敗的、自我切割過後的我們,讓僥倖的異性者繼續感受幸福快樂的人生而生產下去。雖然如此我們還是得繼續奮戰,除了去追求那即便不完美中可得的成家美好,去用力地愛和存在,呵護所愛的人承載著相似的傷。在此之餘,身為一個世代的運動,更重要的也許是去爭取讓每個人都有離家的權利,以及離家後,並非就得從此切割、掉頭不回,卻是能夠擁有讓彼此面對那些情感關係的支柱和勇氣。到時,赤裸一整身的傷和溫柔,再也不需去武裝驕傲不驕傲的樣子。

happy pride, and fight on, my comrades.

Sunday, October 19, 2014

關於安定。


在中港路口又得說再見的時候,跨著馬路跟妳揮手都想掉淚。兩年多了還像是年輕的情侶,心被用力地充滿又被緊緊扭轉發疼,不因爲反覆而厭倦的過程。然後妳說,也許這些阻礙,都是要我們確定自己真的是要能夠安定的愛情,畢竟經歷過ㄧ次又一次無疾而終的戀愛,很容易將疲倦當作對於安穩的想望。而我確定我想要的是妳。不是因為妳收服了我的浮動,是因為我們各自的不安定碰撞在一起,卻成為能夠面對障礙的挑戰力,一種抗拒現況的底子裡的反骨,和不服輸。無論是面對距離、家庭、未來,甚至是潛意識中的敗壞慾望—誰不曾有呢。只願相愛不是讓我們安定,是讓我們更加坦承和無所畏懼。

所謂的家從來就不是在終點等著妳的,而是徒手打出來的。

Sunday, October 12, 2014

home is wherever you are.


整個長週末我們開了七人的晚餐、意外少量的酒、過多的菸、和沒有刻意計劃就發生的家庭聚餐和接近完美的驚悚電影。隔天妳留下了,像是日常生活般地的和我父母聊著臺中的建商弊案和金門的觀光政策,在IKEA挑著陽台的躺椅。我們沒有多說什麼或者表明身份,能夠看見妳和我父母平行在同一個空間存在,已經超乎我的想像。因為真實地太過貼近並且毫不費力,一度幾乎放鬆地想要就牽起妳的手,像是平日在街上行走的我們。我對家的期待沒有任何苛求,什麼名分或者被傳統容納,我都不在意。只希望我們能一直如此,輕鬆地聚會並交談,如同能夠好好照應彼此的城市中的鄰居,妳和我所有關切的人都能在我們兩個所及之處,那就是家,那就是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