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une 25, 2012

陌生人x2



從充滿炸雞和帥氣金髮正統butch的南方城市Charlotte回到紐約,兩個小時的飛行中想著在心理學會議新認識的舊金山朋友然後在心底偷笑。E在博克萊時是Judith Butler的學生,她說Butler只和異女學生上床然後Focault之前會帶著他的slave boy出現在教評會!我心想著這個帶著英國腔和以色列腔混合的E其實超級有Butler的氛圍。我們在Charlotte大概是唯一的女同志酒吧喝Red Bass抽菸,唾棄整個會議的保守性。都已經是2012了心理會議還在分別Gender&Sexuality的差異,或者該開始研究intersectionality的重要性。what about BEYOND intersectionality, or just IDENTITY at all?我們問。APA的教授代表無法回答我們的問題,我們自己也曉得我們的問題無法從學術心理來解決。於是跳舞。地下室的舞池中放著Justin Bieber "Boyfriend"的音樂錄影帶,我一直想:那個港味的女同志是誰?

回到紐約趕上Pride最後的party。我覺得自己的二十五歲已經發生了好多次。差別好像只在於酒量越來越差的這件事。馬上就要回台灣了,但好像很多事情都還沒準備好。書櫃堆積著上個學期學生的作業和考卷,尚未翻閱的書籍,寫不完的稿子。有時候想住在紐約真是一個另類的宇宙,我該怎麼去解釋這個城市給我的衝擊和成長?轉眼間在美國生活已經是第十年了,我所理解這個世界的多數幾乎就要被這個地方的文化給覆蓋過。我是否就要成為我自己國家的陌生人?

然後總是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和家人見面。

Wednesday, June 20, 2012

集體心碎日記/柴






2012年 詩人柴長大了
撿拾起所有破碎的靈魂 
對於世界的憤怒都有了正當的理由去造反
張亦絢、顧玉玲──專文評析
胡淑雯、洪凌、陳雪、陳俊志、游靜、鴻鴻 革命推薦
 
  這本書正是那些鮮為外人所聞,風姿獨具且又毫不遲疑的性格女同志的璀璨之聲。
──張亦絢
  
  這本書是柴的反抗備忘錄,不願遺忘的傷口與灼痕。她以書寫抵制失憶的消費世代,拒絕因遺忘而逐漸「陳腐、表面、和小心翼翼」地苟活於這個虛張聲勢的資本父權社會中。
──顧玉玲
 
  這些類比牙齦酸痛、猛灌苦艾酒解慾念飢荒的文字血肉橫陳,揮霍頁面,寫出1980後酷兒青年躋身於毫無大革命、壯觀敘述可能的失落與奇異覺醒,非人類想像與非正典性別的共謀與齟齬。
──洪凌
 
酷兒/同志/性
行動/信仰/愛
七年級同志世代的青春書寫
斷裂時空下的集體告白
 
  繼2006年出版關於女同志情感和異鄉離散的短篇小說和詩集《一則必要的告解》(聯合文學)後,2012年作家柴第一本關於酷兒、關於情慾、關於孤獨與愛的青春自白。集合2008年至2011年在美國西雅圖所見,將美西的酷兒群像凝結成十萬字的長篇,透過描寫愛、慾望以及投入社會運動的歷程,顛覆華裔移民及女同志身份被媒體形塑的主流圖像,解開一件件女同志情慾的鈕釦,也一層一層剝除消費社會底下的和平假面。從同性戀、雙性戀至多重伴侶,從無政府主義至行動主義,作者描寫在體制縫隙下歪斜成長的青年,剝開酷兒次文化底下個人的獨白至集體的實踐,不斷地與生活碰撞以搓揉出肉身與歷史的相連。
 
  往返於台灣及西雅圖間,作者以不同於華文書寫的筆觸,書寫同志與移民身分在美國的邊緣身分,本書透過一段段情感的鏈結,不斷裸著身體衝撞著情慾與體制,在其個人生活裡縫合了美西青年們的政治實踐。
 
  2008年中東的戰事膠著,年末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天災人禍延燒至末世之年,而青年們彷彿各自活在一個個隔離開來的時空,看似與我們無關的戰爭、全球資本的殖民與暴力,作者透過書寫使其連結至社會體制的各個層面,在斷裂的時空下,在親密和集體的悲傷中,調製治癒冷漠的草藥,拼貼倖存於末世的可能,也許「我們只能比那些憎恨我們的人,看起來更加危險並且無所畏懼」,透過這本書尋找「一種像是被洶湧的大浪沖刷也能毫不恐懼的情感。」


Wednesday, June 13, 2012

書寫者的焦慮。

「藝術界」的朋友總是和我抱怨著感情和創作的關連,在一段穩定的感情關係中創作能量就會減低。我不曉得這個說法是否真的有統計學上負面的相關性,但對於寫作而言,我必須承認我創作能量最高的時候是我感到最悲傷的日子。究竟穩定的感情造了什麼孽?這又是女同志的自憐自艾的悲劇問題嗎?我知道的是在所有的書寫過程中,一開始我並沒有任何特定想要達到的目的,尤其是在寫《一則必要的告解》的時候,我有一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想到什麼句子什麼段落就抄寫下來,通常是在咖啡廳,在無聊的心理學課堂演講中,或在從別人公寓離開早晨的巴士中。對於十八、十九歲的我,什麼都是新鮮的,性或愛情或失戀或知識或政治。不需要費很大的工夫去結構文字本身,因為那時候寫作的目的純粹是紀錄並且理解生活,並以一個完全是「他者」的身份和一個我不是很熟悉的新世界溝通——幾乎是強迫性的,書寫的需要。

慢慢地好像越來越難書寫了,又不是有上過什麼正式的「小說架構初級」的課程,大學選修藝術歷史的課也是第二個禮拜就開始蹺課(文化研究還比較有趣,都是學術語言的文謅謅對於創作本身我認為只有負面的影響)。書寫於是變成一個更深層的挑戰,像是對自己下的戰帖:「妳究竟還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可說?」在這大多數是重複的、為了眼前馬上要面對的困境而煩惱的世俗生活,從哪裡找到一個神聖的精神空間,好來寫作,如此奢侈的事?

「沒有辦法書寫的時候就努力地生活吧。」某個文學界的長輩如此托夢給我(抽mild seven的詩人)。於是在我以為自己永遠都無法再書寫的時候,我加入了數個政治組織、打了幾場瘋狂的累壞了的戰、經歷了幾段認真的感情、和家人第二十次的出櫃、搬離了一座城市,世界的中心變得完全不同。要維持當時的生活方式其實也是很容易的,尤其現在的交友網站如此發達,我的酷兒朋友無論種族和挑剃程度都可以從OkCupid上每一個禮拜和不同的人約會,但那樣的日子過久了只會變得無感,尤其當妳發現喝醉後寫的故事都只是不斷在重複一個內心相同的欲望。二〇〇八年重新開始的書寫來自許多的憤怒和對未來的不安——而書寫本身並無法解決這些情緒,和從前不同,面對重複的結構性的傷害,無法再依靠書寫來「療傷」。只能從這裡將卑微渺小的生命靠過書寫來擴張,和溝通。期望從這裡能有什麼嶄新的、集體的開始。

結論是我不知道我是否還能寫詩了。回答我的藝術家們。當然也許一個慘痛的分手或者激情的豔遇會加速寫詩的可能。但我得不慌張地等待詩自已來找我,騎著復古腳踏車或者在地下鐵中巧遇。

Friday, June 8, 2012

《其後》:生者之書。



真正認真地讀完了賴香吟的《其後》,對於我而言,這是一本書並不是關於邱妙津,而是關於一整個世代戲劇化的終結,以及歷史在每日生活中以平凡的姿態鬼祟地延續。就像賴的書寫手法一般,那麼平靜卻深沈的鋪陳。「清醒不是一個結論,也不相對於某些疾病,而是一整個世界的模樣。」她寫。我想關於死亡的最大痛苦,一直都不是關於「死亡」本身的戲劇性,而是生者所得面對的如往常搬同樣運轉著的世界。生者總是突然成了所屬世界的旁觀者,因為精神已寄於不同的時空,看著旁人的驚訝、憂愁、甚至是憤怒,都變成了脫離自我的演出。說什麼都太多餘,說什麼都不夠。「一切一切都只是表面。」大眾推測死亡的原因,但對於親近的生者,關於死亡的傾向,早不是在意識可預料之外。但在真正實踐死亡的「其後」,卻是一個茫然、不可預知、並且充滿著痛苦被不斷放大的現實世界。死亡的乾脆利落,不停地刺探著生存本質的意義。

「時代安靜的非常自私,沒有人對她伸出援手。」對於同志社群猜測、評論、分析著邱的死亡,讓我想到1993年被強暴並謀殺的跨性男/女同Brandon Teena。Brandon Teena暴力的死亡被拍成紀錄片、好萊塢電影《Boys Don't Cry》、無數的學術論文,甚至在LGBTQ社群中他的身份被不斷辯論,並宣稱為某個特定身份團體合格的政治主體「究竟他是男性化的女同志還是跨性男人?」「究竟Brandon Teena是屬於同志運動還是跨性運動?」在Lisa Duggan以美國後工業期經濟蕭條的鄉下作為主題,來分析關於BT的死亡,將恐同放置在突擊整個新自由主義襲擊下,中產階級工人失業率暴漲的緊張情勢中的不幸產物。於是BT的死亡不只是關於「未受教育的白人工人階級」或者是「恐同的農村」,而解釋了一整個時代的焦慮、矛盾、和不確定性。於是賴寫到:「時代安靜的非常自私,沒有人對她伸出援手。」邱的《鱷魚手記》中的掙扎,究竟是來自於時代壓抑下的同性情慾,或者是作者本身敏感纖細的感情思維?無從解答。但重點並不是將死亡套上運動的政治正確性,就如賴的書寫,真正需要被審視的是「其後」生者的生活。面對每日的,平凡且冗長的,生命。

還有多少死亡被安靜地遺忘了?賴寫到她的父親,曾說:「我渡過了平凡的一生⋯」錯過的,遺憾的,被整個時代放棄忽略的,於是成為生者長期的抗戰。抗爭為了不去重複死亡如此輕易並膚淺的面貌。因此書寫,反思,自癒,緘默。由此開始,《其後》平靜而深沈地構成一本,生者之書。


Tuesday, June 5, 2012

以書寫揭開(總是)公眾的私密場景。


從麻州海濱的同志小鎮渡過颱風雨的安靜假日後,回到紐約又開始了「必須工作」的焦慮。在度假後的沈穩睡眠醒來的早晨,回到同一個街角的咖啡廳看書。我想也許每個人人生都被安排著只能書寫一定數目的文字:當我寫著文學類的敘述時就無法寫學術的文章,當我開始寫學術的論文時就無法書寫文學了。於是在無法徹底下定決心改寫論文時,我寫了一個類似論文的小說後記(的後記)。書寫者的矛盾和悲哀!賴香吟在《其後》中寫到:「那依舊是一個平整乾淨的年代,乾淨得像天永遠是藍的,愛永遠是甜的;世界只是如肉眼所見,領袖就是領袖,百姓就是百姓: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個好人應該遠離罪行。」如果九〇年代的女同志文學在應對的是這樣的一個世界,形容著女同志愛情的畸形、地下、和禁忌的歡樂與苦痛,那麼二十年之後,我感覺我們在面對的是一個雜亂的身份和酷兒的狂歡過後尚未成型的政治世代:男不是男,女不是女,同志不只是同志,酷兒超越酷兒——以及,領袖勾結領袖,百姓否認百姓。在這「性/愛」已經快要被書寫飽滿的世代,什麼才能是「七年級」甚至「八年級」的酷兒和同志文學?

女同志的處境無論國界和男同志的處境一直都是不同的,女同志總是面對著一時竄起又幻滅的公眾場所,沒有穩定的收入,穩定的身份界限,女同志社群總是面臨著被隱形化的困擾。女同志酒吧一個開另一個就關(或被男同志佔領),咖啡廳類的文藝場所總不會也不敢開門見山地女同志,所以女同志都在哪裡聚集呢?在網路上、在市集、在分散地政治會議之中。女同志的社群一直都是存在的並且政治公眾的,卻越來越少被如此實地的書寫,而女同志文學總是被框架在「情/愛/慾」的陷阱之中。我想我是膩了女同志生活總是被局限於愛或不愛,性或不性,出櫃不出櫃的問題(即便這是生活之中真實的困擾),而嘗試打開,擴張,讓原本就是和公眾無法脫離的私密場景再次地出櫃。《集體心碎日記》不過是在這個世代的文化危機中一個粗糙的實驗,紀錄著一群用力、用身生活的女同志/非女同志。在末日/革命來臨之前。